近两年,网络视频直播在世界各地风起云涌,在美国,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巨头纷纷重金打造直播平台;在国内,抖音、快手是直播的头部平台,之前的老牌的六间房、9158、YY之外,虎牙、斗鱼、映客等专业的视频直播网站也从兴起经历衰亡,慢慢丧失影响力。
目前的网络视频直播大致分为三类,即秀场类、游戏类和户外类,其中秀场类直播和被冠以“主播”称谓的传播主体,成为当前最热门议题。
自媒体的交互和展示功能一直以来就是其重要价值,连以私密性交流为目的的微信也因其朋友圈和便捷的转发功能而变成公开展示的舞台。网络直播技术把个人电视台的实践性又向前大大推进了一步,且自开播之日起就具备了与用户的实时交互功能。其中,传播主体兼具了“策划”“导演”“主持”“销售”等多种角色,是“真实化”和“修实化”相结合的角色表演与展示,而“播出节目,展示自我”并不是真正目的,通过“自我销售”实现“销售自我”才是终极目标,并希望自我价值与社会认同并行实现。这一心理预期和媒介行为的内核是经济利益驱动下的人际交互。
1后台前置,猎奇窥视
戈夫曼戏剧理论认为,人生就是表演,每个人都以不同的角色、在不同的场次进行表演。为了表演,人们分出前台和后台。前台是用来表演的场所,在前台人们呈现的是适宜展现的行为,能被他人和社会所接受的形象;而后台则是为前台表演做准备的,是掩饰在前台不能表演或属于个人隐私的空间。
网络直播中,私密场所卧室变为公开的演播厅,闺蜜、恋人之间的“悄悄话”变为公众话语;职业装、家居服、各种奇葩服饰变成了主播服;躺着、仰着等等都成为播出行为,这些本应属于后台的场景和角色表现,在网络直播平台上来到了前台,暴露于众。这些场景和行为不仅与人们长期以来看到的视频节目有很大差异,更满足了人类固有的好奇心与窥探欲。
2互动参与,游戏嬉戏
电视是聚集家庭成员于客厅的最重要现代生活方式,电视节目主持人被昵称为家庭会客厅中的一员,但传统的节目主持人其实无法实现与受众即时交流,因此,由电视发起的会话其实存在交流屏障。而且电视作为大众媒介,其交流受到各种框架的规约。布尔迪厄说:“电视是一种极少有独立自主性的交流工具。”
但在网络直播中,用户以弹幕的方式发出信息,自由表达,相互交流,以各种价值不等的礼物符号传递意见、表达情绪,形成了一种高度互动性的人际传播场域。而网络直播的弹幕与网络视频节目的弹幕又有不同,“直播”这一特征保证了主播能够即时反馈信息,彻底改变了“你说我听”的媒介传播模式,所有用户就好像在主播家中,你一言我一语,多点互动。按照传播学理论,大众媒介中主持人与受众是“准社会互动”,那么网络直播中主播与用户就是真正的“社会互动”。同步互动本身就是人类获得快乐的一种最基本源泉。在这里,互动过程中所有参与者的言说还会通过弹幕或者连麦的形式被直播呈现,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成为节目DIY的一分子。尤其是重度用户具有绝对的生产力,包括符号生产力、声明生产力和文本生产力,这是费斯克粉丝理论的重要见解。
网络直播互动还具有很强的“游戏性”,而且保证了每一位用户的可参与性。用户给主播送出的每一件礼物,在页面上以精美的图形符号呈现,口红、棒棒糖、钻戒、魔法棒等等,具体名称与形象表达每个直播平台各异。这些符号既是货币,也是视觉审美和意义表达的载体,还是用户手中的武器装备。
总之,网络直播这种超然的娱乐性,是当代社会泛娱乐化成为趋势的反映和对其的迎合,是“娱乐至死”人类生态的经典表现。按照结构功能主义的观点,一项产品迅速崛起必然源于社会系统对其功能的现实需求。
3超越现实,心理满足
让·鲍德里亚指出:“消费是一种财富的显现,它显现了财富的消耗,这种价值在超越交换价值的层面上展现出来,并以对其的消耗为基础,赋予了物的购买、获得、分配以及差异性的符号/价值。”他认为,符号所具有的价值与商品的价值都具有价值的本性,但在今天的消费社会中,符号消费成为主导,“一切都以符号为中介并受其统治,符号的编码及运行中的差异原则构成了消费社会的逻辑”。麦克卢汉把“货币”的本质归结于是一种能使不同群体进行交流的语言,而且无论这些群体是什么身份的人。他认为,货币具有不可思议的权利,在证明或获得名誉、地位的奢侈性消费中,物品摆脱了其实用意义,进入拟像功能中,从实在性走向抽象意指。互联网直播正是把消费中的符号意义,货币的符号功能和交流功能作了充分的开发和利用,带给用户超越现实的心理满足感。
网络直播这种“无剧本式碎片化表演”正在严重摧毁人们最基本的文化享受能力——阅读能力。波兹曼认为,印刷机统治下的话语是清晰易懂、严肃理性的,电视统治下,话语变得无能而荒唐。而且印刷文化的认识论在日益衰退,电视文化的认识论则在壮大,这会使人们变得越来越可笑。相比报纸、杂志的文字话语,电视话语在严谨性、规范性、逻辑性等方面确实略逊一筹,对受众阅读能力的要求也略低一等。书面阅读要求人们具有抽象思考和推理能力。电视以其优越的视听功能削减了人们所需的此项能力。
而网络直播中传播的肤浅信息彻底剥夺了人们应该使用的阅读能力,包括视觉语言和听觉语言。如果说电视为我们迎来了一个躲猫猫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闯入人们的视线,网络直播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刻板的禁锢世界,人们可视的画面是一个摄像头下狭小而单调的空间,即使手机直播软件的出现增加了移动拍摄效果,但画面空间也是相对简单和单调的。主播无脚本的口语表达,完全抛弃了逻辑性、连贯性、审美性,呈现给受众的是比日常交流还要简单、粗糙的话语片段。更为值得关注的是,在通过这些话语片段营造狂欢盛宴的过程中流露出的“低俗而混乱的符号”,已严重挑战了我们这个社会的文化和价值,影响了社会的良性秩序。
技术引领人类的发展,也决定着人类的认知与生活。而在技术驱动下创造的每一种工具,都蕴含着也最终会释放出超越其自身的意义。网络直播无疑是网络技术发展和普及到一定阶段下诞生的新型文化产业。从媒介形式与传播形态上看,网络直播与电视节目(包括网站自制视频节目)非常相似,甚至被认为是网络时代个人电视台的真正实现,是电视传播的新途径、新形态。但究其本质,二者实则存在根本区别。电视节目是具有一定内容规范和审美要求的“文化产品”,以大众化的视听欣赏为立足点,其思维模式是“大众化信息传播”。网络直播是缺乏规约的“文化产品”,它以情感互动为立足点,其思维模式是“游戏狂欢”,运营手段和参与方式与网络游戏有很强的相似性,甚至把网络直播看作是一种真人版的网络游戏也绝不为过。
同时,我们不得不感叹,科技在不断突破人类想象力的同时,也在突破人类的固有文化与价值,挑战社会固有的秩序与结构;在为人类创造便捷的同时,也在为人类迷失创造时机。波兹曼说:“符号环境中的变化和自然环境中的变化一样,开始都是慢慢地积累,然后突然达到了物理学家所说的临界点。”因此,网络直播的意义毋庸置疑,问题同样不可小觑。
参考文献:
1 鲍德里亚. 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M]. 夏莹,译.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138
2 贾毅,网络秀场直播的“兴”与“哀”——人际交互·狂欢盛宴·文化陷阱[J],编辑之友,2016
3 许向东,我国网络直播的发展现状、治理困境及应对策略[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